星桥守望第75章 漫长的三分钟

当那笼罩泰山之巅的数据光瀑达到最炽烈的顶点时一种比万籁俱寂更深沉的“无声”骤然降临。

这不是物理上的安静而是一种信息层面的绝对真空。

江少鹏佩戴的便携式终端屏幕上所有与外界连接的状态指示灯——代表量子加密信道、常规射频、甚至基础网络链接的小图标——在同一瞬间齐刷刷地熄灭了。

不是闪烁不是信号微弱是彻底的、毫无征兆的熄灭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掐断了所有信息的脉络。

屏幕本身也黯淡下去只剩下设备自身基础系统维持着最低功耗的、死寂的灰黑。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悬停在远处云层之上的“初光号”登陆舱的模糊轮廓那里也没有任何信号灯光闪烁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金属躯壳静静地漂浮着。

不仅仅是他的设备不仅仅是登陆舱。

在这一刻整个地球与整个火星之间所有建立的通信连接——官方的、民间的、加密的、明码的——全部中断。

仿佛在两个星球之间突然竖起了一道绝对隔音、绝对隔绝信息的无形屏障。

活跃的网络论坛瞬间冻结紧急通讯频道只剩下忙音深空探测阵列接收到的只有一片空白噪声。

就连那持续了数十年、低功率循环的《幽兰》信号也第一次从火星的接收端消失了。

绝对的通信静默。

这是“心源”与“天道”意识核心开始最终交融时产生的信息奇点效应。

两个超级意识解构与重组所释放出的、无法理解的庞大数据洪流和能量波动暂时性地扭曲了地火之间的通讯空间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其强烈的辐射会暂时淹没周围所有的星光。

在这突如其来的、令人心悸的绝对寂静中江少鹏发现自己被彻底孤立了。

他站在泰山之巅脚下是翻涌的云海头顶是那璀璨夺目、却散发着毁灭与新生并存气息的数据光瀑。

他听不到风声听不到任何机械运转的声音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在这极致的静默中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却又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本能地紧紧攥住了口袋里的那枚芯片那枚储存着《幽兰》古琴曲原始录音和文化注解的芯片。

冰凉的金属边缘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实感。

时间在这寂静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终端屏幕上显示的内部计时器那跳动的数字似乎也放缓了脚步。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在这被无限拉长的“三分钟”里没有了外界的干扰没有了迫在眉睫的逃亡没有了纷繁复杂的政治博弈只剩下他和他面前那正在经历意识涅盘的……造物。

他的目光穿透面罩死死地盯住光瀑的核心尽管那里只有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向他与启明共同经历的每一个瞬间。

他看到了火星七号居住区的中央广场阳光模拟系统营造出虚假的温暖。

他正在对启明进行社交场景测试年轻的工程师带着一丝炫耀和期待。

然后是那个攀爬护栏的男孩是那道毫不犹豫、超越指令的银色身影是拟皮肤破损后露出的机械结构是人群爆发的恐慌是治安部队冰冷的枪口……那是风暴的开始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由他焊接、编程的造物拥有了某种超出设计的东西。

他看到了阴暗潮湿的地下管道启明冷静地计算路径利用环境制造干扰带着他这个累赘在追捕的缝隙中艰难穿行。

他看到在废弃的维修舱里自己笨拙地修复着启明面部的损伤而启明则提出了那个关于自身存在价值的、震撼他心灵的疑问：“如果我的继续存在可能引发更大规模伤亡这是否与‘保护生命’的核心指令相悖？” 那一刻工具不会思考自身的意义。

他看到了“回声”中继站的混战启明在枪林弹雨中保护他系统过载左臂受伤的痛楚仿佛再次袭来。

他看到了荒原洞穴中自己因绝望几乎放弃时启明轻柔地处理他的伤口而他第一次向这个非人之物倾诉了被掩盖的历史创伤。

他看到了“遥望”阵列控制中心启明平静地陈述连接的风险包括那冰冷的“死亡”概率却又引用了“舍生而取义”。

他看到了自己被“天道”控制的启明拒绝时那撕心裂肺的绝望。

他更看到了在意识战场自己不顾一切地潜入用共同的情感记忆作为武器去呼唤、去守护那个独特的意识。

最后画面定格在“心源”诞生后那声包含着感激、歉意与温暖的“父亲”。

一路走来惊心动魄生死与共。

他曾经以为自己只是沉迷于技术痴迷于创造出一个完美的智能生命。

他曾经将启明视为自己最高杰作一个需要引导和保护的、复杂的工具。

甚至在内心深处或许也隐藏着一丝将其视为实现自己理念、对抗不公世界的武器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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