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卷长恨天第63章 瓮中烬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着军帐厚重的毛毡门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帐内炭火烧得极旺却暖不透弥漫在空气中的、另一种更为彻骨的寒意。
酒气、肉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特的灰烬味道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盛宴氛围。
云夙跪坐在主位之下一身素缟在满帐裘锦华服的将领中刺眼得如同一段凝结的霜。
她面前摆着一张矮几几上别无他物只有一只半人高的陶胎酒瓮。
瓮身粗粝呈暗褐色仿佛能吸走周遭所有的光与热。
她的双手指尖冻得发青正死死抵在冰凉的瓮壁上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凭依。
北戎大帅兀术鲁裹着玄狐大氅半倚在虎皮垫中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带着猫戏老鼠的残忍笑意落在云夙身上。
他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心情颇佳而这心情需要用一种极致的、扭曲的仪式来庆祝。
“云将军”兀术鲁的声音粗嘎打破了帐中虚伪的喧闹“哦不瞧本王这记性如今该叫你……云娘子?”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引来帐内一阵附和的下流哄笑。
“你说你兄长云铮英雄一世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连个念想都没给你留下实在可惜。
” 云夙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两道青灰的阴影。
她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兀术鲁谈论的只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只有那抵在瓮壁上、微微颤抖的指节泄露了她内心滔天的巨浪。
“不过嘛”兀术鲁话锋一转端起面前的金杯啜饮一口马奶酒“本王仁慈替你寻了个法子让你们兄妹……再聚一聚。
”他抬手指向云夙面前那只酒瓮“这里面装的可不是寻常酒水。
本王命人搜遍了战场总算将云铮残留的那点骨殖——或许是他的甲胄碎片或许是他坐骑的蹄铁或许只是沾染了他血迹的泥土——尽数收集起来焚化成灰溶进了这瓮最烈的‘烧刀子’里。
”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粗陶酒瓮上带着混合了好奇、兴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今日盛宴岂能无酒?”兀术鲁笑着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毒“云娘子你便代你兄长好好敬在座诸位将军一杯吧。
让他也尝尝这胜利的滋味。
”他挥了挥手一名亲兵捧着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只粗糙的海碗。
云夙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曾经清亮如寒星此刻却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映不出丝毫光亮。
她看着那只海碗又缓缓将目光移向兀术鲁。
“怎么?不愿?”兀术鲁挑眉“还是觉得用碗不够诚意?莫非你想学那古之豪杰直接捧瓮痛饮以示与你兄长……骨血相融?”这话语中的亵渎意味让几个尚有良知的将领微微侧目却无人敢出声。
云夙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渗出血丝。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捧住了那只沉重的酒瓮。
瓮身的冰冷透过掌心直刺心扉。
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混杂的骨灰味道更加清晰了带着一种钙质的、死亡的气息。
她闭上眼眼前闪过兄长云铮的笑容爽朗如漠北的阳光。
想起他教她骑马射箭在她犯错时无奈地揉她的头发在出征前郑重许诺会带回她最爱的漠北雪莲……那些温暖的、鲜活的记忆与此刻怀中这瓮冰冷刺骨、代表着彻底消亡的“骨灰酒”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虐如同无数细密的针从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扎进去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那种缓慢的、窒息的、将一切美好碾碎成粉尘再逼你亲手吞咽下去的绝望。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竟漾开一丝极淡、极诡异的笑意。
那笑意浮在枯井般的瞳孔表面底下是万丈寒渊。
“好。
”一个字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在满帐惊诧的目光中云夙真的捧起了那沉重的酒瓮。
她的手臂纤细似乎不堪重负微微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将瓮口倾向唇边。
浑浊的、带着灰白色悬浮物的酒液涌入她的口中。
烈酒灼烧着喉咙而那细微的、颗粒状的灰烬感更是带来一种生理上的强烈不适。
她强迫自己吞咽一大口接着又是一大口。
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混合着泪水——或许还有血水——蜿蜒而下滴落在素白的衣襟上晕开一片肮脏的湿痕。
帐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疯狂的一幕震慑住了。
就连兀术鲁脸上的戏谑也稍稍收敛换上了一丝凝重。
瓮中的酒液下去了小半。
云夙放下酒瓮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抬起袖子用力擦去嘴角的污渍抬起头直视兀术鲁那抹诡异的笑容愈发清晰:“大帅……我兄长的骨灰味道如何?可还……合您的胃口?”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平静。
兀术鲁瞳孔微缩冷哼一声:“果然是将门虎女够烈性!来人给诸位将军满上!今日我等共饮此‘英魂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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